２０１４年第＠期文艺评论 由魏晋玄学看《世说新语》的人物形象的审美特质 刘京辰 （党校文史部，北京１０００９１） 摘要：本文认为魏晋时期人物形象的审美特质经历的从“激烈冲荡”到“恬淡超逸”的演变过程与魏晋玄学的流变过程相一致。在以 “无”“自然”为本的魏晋玄学的影响下，人物审美注重自身并且将“自然”外比于人的形貌，内化于人的精神气质。 关键词：魏晋玄学；《世说新语》；人物形象；审美特质 中图分类号：ＩＯ６ 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２０９５—４１１５（２ｏ１４）ｌＯ一８１—２ 《世说新语》是中国传统志人小说的名著，主要记述了汉末 魏晋人物的言谈风尚和逸闻轶事。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 中曾说：“世之所尚，因有撰集，或者掇拾旧闻，或者记述近事，虽 不过丛残小语，而俱为人间言动，遂脱志怪之牢笼也。”０《世说新 语》对人物审美的发掘，与其时的社会文化背景有着密切的关 联，而魏晋玄学，则是最为关键的社会思潮之一。 一我”、为“享乐”、为“纵欲”的任诞，并不具有深层意义上的精神旨 归。“毕茂世（毕卓）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 便足了一生”＠，饮酒尝鲜，声色犬马，沉醉于食物的鲜美与饮酒 带来的虚幻精神愉悦之中，毕卓的放诞是生活方式，具有贵族奢 靡气息与狂欢气质的生活方式。 八王之乱与永嘉之乱以后，东晋在建康建立，士人南渡，国 家在政治上需要稳定、疗伤休养生息，与之对应的思想任务则是 “稳定人的心理，以建立起一种平静、安宁、和谐、快乐的生活观 念和思想模式，在西晋郭象理论建构的基础上，东晋无需再作理 、从激烈冲荡到恬淡超逸：玄学流变影响下的审美特质流变 玄学自曹魏“正始玄学”到“竹林玄学”，再到西晋“元康玄 学”，最终发展成东晋“江左玄学”所呈现的样态。在此过程中， 玄学也由从形而上的玄理，内化到具体的文化方式生活审美方 式。魏晋时期人物审美自觉的发生与由“激烈冲荡”到“恬淡超 逸”的人物审美特质的流变，是与玄学的流变相一致的。 论上的探讨”⑥，郭象内圣外王相结合的独化论玄学正是东晋社 会所需求的思想指导方针。由此，玄学作为贯穿魏晋始终的思 想脉络，激发了一个时代审美风尚的兴起。如果说西晋元康放 达是流于世俗生活的不拘享受，那么东晋时期的人物言行之放 “正始玄学”正始时代，何晏和王弼建构了以自然即是道、是 “无为”宇宙本源的本体论，清谈始胜，正始十年何晏和王弼的去 世，政治和社会秩序因司马氏夺权而陷入动荡混乱的状态。以 嵇康、阮籍等人的思想则引领了这一时期的玄学思潮，面对名教 沦丧、黑白颠倒的社会现实。故而“竹林玄学”的核心是“越名教 而任自然”。“自然”在这里成为他们竞相追求的目标，以任自然 作为对名教的讽刺、反抗。他们的行为方式多是由心而发的，也 诞，则具有了绰约超脱的审美内涵，这是与外在自然何为一体的 内在自然的有节制宣泄。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 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 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 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０王子猷所重在“兴”字，只乘兴而 就是“使气”“师心”，既然这个社会是非不分、苍生性命如同草 芥，为何还要那个吞噬人的名教。也正是由于有着对家国担当 行，不为“目的”所累。这种“兴”由夜雪勃发，继而咏诗，再而思 人，即刻而乘舟造访，兴至而来，兴散而去，夜乘小船仿佛就是王 子猷的审美心路，从兴致的起点走到终点，而不滞于物，个体的 兴致与审美情怀相互生发，天地自然与内在人文也有了审美情 致上恬淡超逸的统一。这在东晋时期并非个别现象，王羲之等 的深沉情怀，他们的行为才显得放荡不羁、疯狂痴癫。故而“刘 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日：‘我以天地 为栋字，屋室为挥衣，诸君何为入我樨中！”’⑦人只见刘伶脱衣裸 形以为不符合礼教，而刘伶却以自然天地为衣衫，并以“你们为 何走人我的裤裆”，作为对所谓的礼教的超越和莫大讽刺。这种 知其不能为而为之的探索，毋宁说是以儒家的方式，践行着道家 的反抗，个体生命在竹林时期，凸显了其激烈冲荡的存在美感。 随之而来的西晋时期，世族门阀的政治统治给当时的政治 风尚和学术风气以极大的影响。“在政治上，造成了寡廉耻、少 人茂林修竹，临清流而赋诗，也在“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 盛”中“足以极视听之娱”。这同样是人物生活方式上的审美，与 元康放诞不同的是，东晋人物的放诞之中，分明构建了内蕴于行 为之中的恬淡超逸的审美风范。 二、外在自然与内在自然——人物审美风神的山水维度 魏晋玄学中以“无”为本、万物莫不归于自然的思想，将人与 忠义、少勤恪之风气”③，“在学术思想上，则造成了浮靡、求乐的 时风，失去了追求真理的态度和热情。与世族门阀的享乐之风 自然统摄起来，人物审美也因之兼备神的“内在自然”与貌的“外 在自然”。首先表现为人物描写能够突破性别所限，反观自身； 相呼应，当时的士大夫们以集游、清谈为乐”０。郭象通过其“自 化”原则将名教与自然从更高更深的角度，强调了名教即是自 其次表现为人之美与自然之美得到了高度统一，魏晋人物描写 开以山水风神描绘人的风神之先河。 然。时至西晋元康时期，士人中有人继承了竹林放达之风，不同 的是这种放达更多的流于形式，而成为奢靡生活的外现。他们 或饮酒、或任性、或率真、或好色，其行为的任诞是一种为“自 ・ 何晏王弼等人建构起了以“无”为本体的哲学， 无”等于 “道”，等于“自然”。“无”既是世间万物的统摄，是“一”，无形无 色无味无相，又有着“用”，“当其无，有车之用”。向秀则主张情 ８１ ・ 欲自然说，认为情感、欲望是人性中的自然，王弼将这种宇宙本 清谈领袖。他们将崇尚“清静无为”的政治策略付诸实践，同时 也是清谈的高手，他们内在地遵循着“自在”的原则，而在外在上 体论与人的心性论结合起来，即天地万物皆以无为本，按自然无 为的原则行事，就能达到和谐统一。既然万物莫不归于自然，要 依照自然之道以白化，那么人作为天地灵三杰之一，也是要顺应 自然之道的。人本身成了魏晋人士的关注点，外在功业诚然也 是一种追求，但魏晋时期人们的视野显然不止步于外在功业，而 是更多地关注到了人的自身，这包括人的外在美、内在精神世界 以及山水维度上的审美风神。 完成了儒家意义上的建功立业，从而树立了一种不脱于凡俗又 超越于凡俗的理想化审美人格。 四、结语 《世说新语》中的人物描写的审美特质对于当下具有重要的 启示意义。东晋士人充满率性、真情绰约超脱的审美内涵并外 在自然合为一体的内在自然的有节制宣泄是对不计目的、不加 节制的快感、娱乐的解构，而将泛滥与喧嚣的享受引入恬淡超逸 男性的外在之美比以往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就是关注人自 身的突出表现。魏晋之前，人们对人物外在美的关注点更多在 女性身上，儒家也对男女有别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妇容”是对女 性外在的要求，男子则多与外在功业有关。到了魏晋时期，“何 的心灵领域。人物审美风神的自然山水向度，有助于人们从纷 繁的视听、感官、身体欲望宣泄中走出，于山水之中发觉人的风 神之美，也能够在审美的氛围中，实现谈吐气质的塑造。“内圣 外王”的理想审美人格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成为人拓展生存空间 而可以一试的心灵工具。 注释： 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 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 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若不是崇自然尚玄远，人们的审美视 角怎么能从名教外在功业的约束中反观自身呢？从此种意义上 说，王戎所言“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也是此种自我意识的体现。 “自然”既然是“道”，也是最高形态的美，晋人将自然之美与 人物之美比肩。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时人目夏 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人怀”＠，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 ①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８年１月第ｌ版， 第３７页。 ②［南朝宋］刘义庆撰，张捣之译注：《世说新语》，上海古籍出版 社２００７年３月第１版，第３４８页。 龙”＠，“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 举”⑩。自然山水的发现与人的风神之美的发现互相生发，形成 ③④⑤⑥康中乾：《魏晋玄学》，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８年９月第１版， 第１７６页，１７８页，第３５２页，第２６３页。 ⑦⑧⑨⑩⑩［南朝宋］刘义庆撰，张揭之译注：《世说新语》上海古 籍出版社２００７年３月第１版，第３６１页，第２８９页，第２８８页，第 ２９６页，第２９７页。 了一种内外融合的境界，人们以山水为企慕之所，在清幽静谧的 山水间以愉情怀，于对大自然的赞叹中抒发了一种玄远清虚的 心境与情怀，人的外在美与内在美，人之美与自然之美完成了内 在质的同构，达到了“天人合一”的美学境界。 三、内圣外王——名教与自然调和的理想审美人格 ⑩康中乾：《魏晋玄学》，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８年９月第ｌ版，第 ２５０页。 郭象认为，名教是维系社会的制度，一个庞大的社会系统不 能没有名教的存在，社会风尚意义上的没有名教基础的纯任自 然也不具备现实条件，而名教确实也有其不合理性，然而人又不 参考文献： ［１］鲁迅．中国小说史略Ｅ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８，１． 能大规模的脱离社会而存在，所以在现实的困境与精神的焦虑 中，需要名教与自然调和。康中乾在《魏晋玄学》中谈道：“郭象 提出了‘守母以存子’的方法，在理论形式上，郭象和王弼一样， 也讲自然，即认为名教之本是自然。”０郭象从理论上解决了名教 与自然不相融合的矛盾，既然自然是人的本性，名教也是人的本 性，人只需要有选择地把握好二者的关系就能够缓解现实的困 Ｅｚ］［南朝宋］刘义庆撰，张捣之译注．世说新语［Ｍ］．上海：上海古 籍出版社，２００７，３． Ｅ３］康中乾．魏晋玄学Ｅ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８，９． Ｅ４］宗白华．美学散步Ｅ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５，１２． Ｅ５３李泽厚．美的历程ＥＭ］．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２００９，７． 境与精神的焦虑了。人自然地按照内圣品格去生活、去行动，这 就自然地有了外在的功业，内圣就自然表现在、体现在外王之 中了。 Ｅ６］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Ｍ３．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２００７，１． 东晋中兴名士中，践行这种“内圣外王”精神的代表人物是 王导与谢安，两人均高居宰辅之位，两人均是政治领袖，也都是 作者简介： 刘京辰，安徽阜阳人，党校文史部，文艺学专业，硕士在读。 ・ ８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