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中的祥林嫂之死新探
作者:刘翠华
来源:《语文教学与研究(综合天地)》2010年第07期
一.从“祥林嫂”之名看“祥林嫂”之死
鲁迅作品中的人物的命名,独具艺术特性,内涵深刻,这些人物的命名往往起到展示人物性格、暗示人物命运、表现作品主题等作用。
祥林嫂死于封建礼教,这是无可非议的。仅从她的命名来看就知道她是封建礼教的产物。她没有姓,也没有名。她不是鲁镇人,初来鲁镇,没人问她姓什么,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大家也都叫她祥林嫂,因中人“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而中人是卫家山人,“那大概也就姓卫了”。尤其是“大概”一词用得多好,道出祥林嫂的姓也只是一种揣测,封建礼制规定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祥林嫂只能随夫而成为“祥林嫂”了。后来祥林嫂被婆婆捆回去卖到深山坳,嫁给了贺老六,四年之后丧夫失子,祥林嫂再次来到鲁镇,“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镇上的人们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为什么鲁镇人不改叫祥林嫂为“贺嫂”或是“六嫂”?这不是习惯问题。因为“一女不事二夫”,鲁镇人对她第二次婚姻根本不予以承认,鲁镇人认为祥林嫂改嫁那是“伤风败俗”的事,祥林嫂是不干不净的人,应给千人踏,万人跨,祖宗是不会原谅她的罪过的。这从“但音调和先前很不同;也还和她讲话,但笑容却冷冷的了”可知。鲁镇人对祥林嫂的不幸不是同情,而是“咀嚼鉴赏”,是鄙夷,是嘲笑。祥林嫂的不幸倒反成了她的罪过,她的再嫁让她永远生活在耻辱之中。而这种耻辱像名字一样永远伴随着她,啮噬着她,直到这个名字消失。 二.从“祥林嫂”的长辈看“祥林嫂”之死
祥林嫂来到鲁四老爷家后,食物不论,力气不惜,“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可见祥林嫂既不馋,也不懒,且工作繁重。“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我们可以想见祥林嫂死了当家人之后,在婆婆家过的是什么生活。然而也就是这样一个最简单的想活下去的权利也很快就被剥夺了。新年刚过,夫家“堂伯”就寻她而来,随即婆婆就来卷走了她“一文也还没有用”血汗钱,十几天后,婆婆就带人来将她捆了回去,强行卖了。祥林嫂根本没有人生权利,她仅仅是夫家的一个工具,是一个商品,她的命运掌控在婆婆手里,她无权掌握自己的命运。后来再嫁,上头没有婆婆,本以为可以活得像个人了,然而在她丧夫失子之后,尽管她“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还可以守着,但这个家族同样没有给她活下去的权利,“大伯来收屋,又赶她。她真是走投无路了”。封建族权对无依无靠的妇女不是予以呵护,而是摧残压迫蹂躏,弄得她们“走投无路”。
三.从“天地圣众”之眷顾看祥林嫂之死
西方人信仰上帝,认为善人死后灵魂会升入天堂;东方人相信鬼神,认为人的命运由鬼神掌控。“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祥林嫂自然也不例外,她曾用拼命工作一年换来的十二元鹰洋到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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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庙里去捐了一条门槛,当作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想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然而就在她坦然地去拿祭祀用的酒杯和筷子时,四婶慌忙止住了她,这让原本以为已被鬼神原谅了的祥林嫂像是受了炮烙似的,脸色同时变作灰黑……从此不独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见人,虽是自己的主人,也总惴惴的……简直是一个木偶人了。她的虔诚并没有让鬼神赦免她的罪过,她的“不干不净”会坏了祖宗、福神的胃口。鬼神没有同情她婚姻的不幸,失去丈夫儿子的痛苦,反剥夺了她帮忙祭祀的权利,掐灭了她生存下去的最后的希望。 四.从“父母官”之看护看祥林嫂之死
辛亥赶跑的仅仅是一个皇帝,没有从根子上彻底改变封建制度,改变人们根深蒂固的封建迷信思想。鲁镇旧历年的年底最像年底,“只要买得起福礼和爆竹之类的”人家一律忙着准备着“祝福”,“这是鲁镇年终的大典,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的”。女人们顾不上被浸得通红的胳臂,杀鸡,宰鹅,买猪肉,用心细细的洗,唯恐不干不净,祖宗不吃,福神们不来享用,而且是“年年如此,家家如此,——今年自然也如此”。这是祥林嫂悲剧命运的又一个重要社会因素。它为祥林嫂的悲剧命运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统治者忙于内战,无暇顾及百姓的生死,祥林嫂的第一个丈夫“英年早逝”,第二个丈夫死于伤寒。难道真是祥林嫂命横——克夫?不。而是因为统治者没有时间来研究流行瘟疫,根本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如果做到让百姓“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礼记·礼运篇》),“老有所养,住有所居,病有所医”,祥林嫂会在离开鲁家后生活无着,穷死街头吗?所以,祥林嫂的悲剧命运也是时代的必然。 五.从祥林嫂之抗争看祥林嫂之死
祥林嫂,一个封建礼教的牺牲品,她也曾多次抗争,想争得活下去的权利。她第一次来鲁镇“诚然是逃出来的”。“她的做工却毫没有懈怠,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由此看来,她不是好吃懒做的女人,也可以想见她在婆婆家是受尽虐待。她的“逃”其实是想争得一个人活下去的权利。然而她的第一次抗争不久就失败了。第二年的春天,她就被婆婆等封建刽子手捆回去了卖了。在强大的封建势力面前,她的抗争太苍白无力了。
再看她的抗婚,“她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坳,喉咙已经全哑了。拉出轿来,两个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劲的捺住她也还拜不成天地。……她就一头撞在香案角上,头上碰了一个大窟窿,鲜血直流,用了两把香灰,包上两块红布还止不住血”。其实,她的以死抗婚,并不是她不爱贺老六(当然她没有爱的权利),而是她从骨子里不愿意改嫁,因为她深深得“一女不事二夫”,其实她的第二次抗争无意中做了封建礼教忠实的维护者,这次婚姻让她的日子似乎“交了好运了”,但她却始终生活在耻辱中,这可以说是她“万恶”生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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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深深的罪恶一直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着她,直至生命的终结。在得知阎罗大王要把她锯开来以后,她曾拼命赚钱,去土地庙捐了门槛,给千人踏,万人跨,想赎了这一世的罪名。 然而,她的“罪恶”太重了,鬼神没有原谅她,直至她死亡。
在她即将走向死亡的那天晚上,祥林嫂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向“智者”提出了疑问:“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她疑惑了。她想找个明白人,问清楚命运到底由谁来掌控?她想找回她活下去的勇气。可是,今天的唯一能给她希望的“识字的人”却“说不清了”。她的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她的抗争彻底宣告失败!
祥林嫂看似一个极为传统和安分守己的女性,她的种种抗争,从表面看是具有一定的反抗意识的,但她反抗的初衷却是维护她自己心中固有的“妇德”准则,只是为了获得一个让人宽容、让神宽恕的生存的权利。所以,她的斗争从一开始就注定必然会失败。
春天本是希望的象征,是幸福的象征,祥林嫂一切不幸便又都发生在 “春天”。她,春天没了丈夫的,又一年春天被卖改嫁,春天将近时没了孩子;然而正是因为她的斗争不是为自由而战,不是为幸福而战,斗争看似充满希望,结局也只能是在祝福的晚上穷死在鲁镇的街头。 六.从百姓之教化看祥林嫂之死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这些体格健全但却很愚弱的国民在鲁迅的许多作品中都有塑造,最典型的莫过于各种看客了,他们个个都伸长脖子鉴赏咀嚼着者或是跟他们同一营垒里的同样不幸的人们的痛苦。
《祝福》中的祥林嫂周围的那些人们都可以称作看客,无论是作为当时社会的上层人物鲁四老爷和鲁四奶奶,身份卑微的下层人物柳妈、卫老婆子、婆婆、小叔子、堂伯,还是“专在她额上的伤疤”、“发生了新趣味”的许多人,都表现得冷酷、虚伪、保守、无知、无聊,没有同情心,她的自由,嘲笑她的痛苦。即使是追求进步的“我”也无法解决祥林嫂的心中对灵魂有无的疑惑,也正是有了太多这样的看客,才有了中华民族国民性的弱点,这是民族的悲哀!于是鲁迅深感唤醒民族觉悟,培养具有健全完善人格和社会责任感的人当是目前的第一要义,作者做出弃医从文的人生重大选择,成为一个启蒙主义的民主主义者,“叫喊于生人中”,着手改造国民思想的本质,意欲唤醒“看客”的自觉,明白做人的道理,具有分辨是非和校正自己行为的能力,感悟人性的真谛,但这“来自铁屋子的声音”太微弱太苍白了。祥林嫂还是绝望地走向了死亡。
刘翠华,教师,现居江苏如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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