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以庆《幼儿园》浅析

张以庆《幼儿园》浅析

在网上查过一些人对于此片的评价，相当的人质疑该片的真实性,认为对于纪录片来说导演干预得太多.对于这个问题张以庆在湖北电视台接受访问时也提到过,对此他这样解释“这些人是带着根深蒂固的观念来看的，他们始终认为苹果是红的，如果你拿出的苹果是绿的，他们就认为不是苹果”.个人觉得张导说得很对,那些始终认为幼儿园是快乐的,孩子是天真的人似乎就没经历过童年。《北方的那努克》算得上是纪录片的始祖了，整片看似没有拍摄者的干预，是完全的实录,但实际上依然有“摆拍”的内容，并引发了“摆拍”是否是纪录的一场论战。可见关于纪录片是否该有人为干预的争论由来已久。个人认为纪录片不能是一成不变的对现实的简单复制,纪录片毕竟只是一些由电视镜头构成的视频影像，它是对现实的再现,但毕竟又不是现实.它是有限的，而现实是无限的,这就注定了它不可能对现实实现复制.它不可能像现实那样去记录下连续的长时间的每一秒的事实，和现实的情景等长,技术上做不到,而且观众也不会花那么多时间来观看纪录片只为了从镜头里感受真实。由于技术、时间等这些局限,我们只能挑选那些能客观反映事实的普遍性的具有代表性的事实片段去拍摄,尽量用系列的电视镜头照射出事物的本来面貌。这就决定了导演必然要对拍摄进行一定的调度，这也就必然导致对片子的人为干预.这种必要的干预并不是人为的对事实的破坏，而是为了更好地更有力地表现客观事实，在有限的画面中表现尽可能多的客观事实。我甚至可以这样说,张以庆对这部纪录片没有施加过人为干预。虽然片中出现了让小朋友叠凳子、向小朋友提问等这些明显的“人为镜头”，但大人却没有对小孩子的处置态度、方式做任何的暗示、引导，并未对其进行任何干预，让小孩子有了完全的自主权，这就保证了这些所谓的“人为镜头”是对小孩子内心世界的真实客观的反映。这种调度将有限的“复制式的拍摄”中极难反映的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且并未对事实造成破坏，这又何尝不可呢？

该记录片采用平行叙述的方式将情节主线分为两条，一条如实地记录着孩子们的日常

生活，一条则是在摄制组人员与孩子之间的对话问答,且两条线索在发展中也有一定的融合，并不是完全的平行且又都按照时间线的方式顺序展开.在第一条主线中，导演并没有真正地完整均衡地去记录孩子们日常生活的吃喝拉撒睡以及学习、老师等一些列问题，并没有去表现孩子们的天真烂漫，童年的无忧无虑，而是一反常态地记录了孩子们的一些因为琐碎小事而引发的吵架、打架事件、哭泣以及生活中的种种烦恼。这种独到的视角让片子有了异乎寻常的感召力。第二条线索看似是对第一条线索的打断,但这种打断却让结构更丰富，情绪更完整,在第二条线索中对孩子们的提问则充分暴露出了孩子们的成人般的内心世界。比如对收钱一事的提问“那你收来的钱会怎么办呢，上交还是自己留着？”，孩子的回答是上交一部分,自己也留一部分。又比如对“你爸爸是干什么的？\"，孩子知道要强调一下是所长，以及孩子们对国足、日本人、9。11事件的看法中都可以看出孩子身上的某种成人角色。这些孩子的回答跟天真烂漫甚至都沾不上边，倒像是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的一个成人的自白。当然,孩子也并非没有童真的一面，这在孩子们对户外活动的向往，以及对提问的回答上也能得到展现,比如孩子聊到户外活动时发出的“外边紧玩紧玩紧玩”的兴奋之语，又比如孩子间“昨天星期一，昨天星期二，今天星期三，后面星期四，明天星期五\"“对地呀\"的对话。两条线索的融合在多个时间点上都能得到体现，比如第一条线索写到孩子们看足球，接着就插入问孩子对中国足球的看法的画面，第一条线索写到一个孩子问另一个孩子“你爸爸是啊”，接着就插入问孩子爸爸妈妈是什么职业的画面,第一条线索写到孩子们玩玩具钞票，接着就问孩子金钱和快乐中选哪一个.两条线索都按照时间发展的方式顺序展开，从小班到大班年级变化,从春天到冬天的四季更替，在这种时间的顺序发展中也暗含了一种孩子们在成长中被慢慢教化的过程,此处我更愿意用打磨这个词.从小班的哭哭闹闹到大班的认真听课，孩子变得顺从，部分孩子的个性被打磨得光滑起来。这从第二条主线中不同孩子对同一个问题的回答中也能看出来，同样是对日本人的看法，一个孩子痛恨一切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而另一个孩子则完全像是一场官方的新闻发布会，我们应该铭记历史,但是日本人也不全是坏人。不能说认真听课的就比调皮捣蛋的优秀，也不能说后一个孩子就比前一个孩子更懂事，前一个孩子至少还敢于表达自己，还

有自己的个性，而后一个孩子说得倒是正确，至于这是不是发自他心底的想法那就无从所知了，不过从他的回答中明显可以感受到那种成人的死板的思想灌输。导演通过这种方式向人们诉说，儿童的世界并不就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无忧无虑，我们并不了解孩子。他没有拍摄孩子们做游戏、讲课这些幼儿园必不可少的东西，用张以庆自己的话说是“这虽然是幼儿园最主要的东西,但是他有教学大纲,很容易拍得概念化”“那种概念的东西都要舍弃掉\"“排练呢，一百个导演都会去拍,我不拍，却拍那个不排练的孩子，把排练的孩子当做他的前景，要去拍大家都看不到的东西”，知道“不拍什么”比“拍什么”更重要,此中可见导演的“逆向思维\独特的视角,敏锐的洞察力。

在色彩和镜头的运用方面，我想这部片子让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提问时画面的红褐色的单一色彩以及拍摄外景时的虚焦镜头、大量的固定镜头。红褐色的色彩在此片中给人一种正经却又不严肃的心理感受，同时也起到了区别于第一条主线的画面的提示作用。片头的两行字幕“或许是我们的孩子，或许是我们自己\导演却让它在画面中足足停顿了几十秒，这不但起到了强调作用，引起读者对这两行字的注意与注重,也留给了观众一个“品位”的时间空隙,配上舒缓的音乐，让片子的节奏也安静、舒缓了下来。从片头的第一个镜头采用完全的虚焦方式开始，片中凡是涉及外景的镜头都是从始至终的完完全全的虚焦镜头.我从第一次看到直至现在也还在不住感叹，这是本片最天才的一个镜头运用！天才的思维方式！也许我们会想到推、拉、摇、移,会想到淡入、淡出，会想到深焦、移焦，但是一个镜头从头至尾完完全全的虚焦，我们绝对想象不到！这种虚焦的镜头不但给人一种朦胧柔和之美，让画面免于平淡枯燥，而且暗含着一种意思，孩子们对外面可以尽情玩耍的向往是朦胧的，是虚幻的，这和前面提到的孩子想到户外活动时激动的心情不无联系。与前面提到过的孩子做游戏、上课一样，张以庆也认为户外同样是个“概念化的东西”，而“总得拍外景”,要命的是“只要一拍外景，就感觉特别像新闻，两个不是一个片子了\"。直到虚焦镜头的想法出现，张导“一想到就特别的兴奋”，可见这种特殊的镜头语言让张导自己也“沾沾自喜”呢，而这也是我最欣赏的本片的一个镜头创意。固定镜头，这也是本片的

一大亮点，没有推拉摇移的变换，这种固定镜头比推拉摇移更具表现力，更能给人以真实客观平实的感觉。

本片的另一大亮点莫过于在音乐方面,那伴随始终的清澈的《茉莉花》,直到现在耳畔还似飘荡着那淡淡的茉莉花香;全片没有一句解说词,让影像说话，让观者自己去思考.片中几次响起悠扬的《茉莉花》歌曲，传达出的却是淡淡的忧伤，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首为中国大众所熟悉的已经“过时”几十年的《茉莉花》在此仿似给了人一次心灵的洗涤,闻之便让人不自觉地进入到那个淡淡的忧伤的年纪，进入到那个年代。全片没有一句解说词，这跟一般的纪录片连篇累牍的解说大相径庭，相比于解说的引导，画面表现则更具张力、说服力。看似给了你自由,实则会更彻底的征服你!不能不说这是导演的高明之处。而且，此片加上任何解说似乎都是多余，都是一种对原片或美好或悲伤的情绪的破坏，将那种情绪打碎把你一下拉回现实，这反而会丧失片子积累起来的感染力.这就像张导自己所说“一作解说,就会损失同期声的东西，我重视那种情感和情绪的东西\"，这也许只是导演个人的艺术偏好，但是这种偏好彰显出了导演极具天赋的艺术创造力和敏锐的心理感知。

最后，我要这样评价《幼儿园》，它将纪录片拍成了一部艺术片,却又没丧失纪录片该有的纪实主义,反而将这种纪实主义在艺术表现中体现得更好，是艺术与纪实的一次完美合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