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ＳＣＤ 气象７５＂－￣－－ 异处的部落。 大凡上海人，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 优越感，并把这一优越感时时刻刻体现在待 人处世的每一个细节上，而他们沉稳的目光 总也隐藏不住精明狡黠和不安定的气质。青 红父亲与小根在澡堂相遇一场，父亲以一个 上海人居高临下的自傲姿态和小根交流，与 其说是交流，还不如说是城市人对山村人的 蔑视，因为父亲清楚，一旦女儿和当地人结 ●邵成武 合，就意味着永远也走不出这穷沟沟，城乡 差别就是那个时代无法逾越的鸿沟。上海人 是自负的，在他们的言语中总会不时抛出几 王 小帅是第六代导演中始终坚持按自己艺术追求拍摄影片的人，这种坚持慰藉了他精 句上海话，按照福柯的观点，语言和权力密 神世界的同时，也把自己带人一个两难的尴尬境地。他曾谈到：“现时间里还在体 切相关，语言里面出权力．现实是语言的现 制外晃荡的我们这代导演，不被接受的也就是我和贾樟柯两个人了。”不曾想 实，有什么样的语言就有什么样的世界。语 到，这两位第六代最后的坚守者在孤独的漂泊与守望中皈依了主流。＜世界＞中，汾阳人纷纷 言是一个充满压迫和斗争的场域。０在影片 来到北京，身处杜会的边缘，处处被凌轹；而＜青红＞讲述的是上世纪６ｏ年代支援贵州建设 中，上海话作为贯穿始终的“间离”声音的 的一家上海人的回城之梦，以及为回城所付出的惨痛代价。通过对个体心路历程的群像式展 出现暗显这些身处异乡“上海人”的自我认 现，突显人生的无序和无可把握的无奈，传达出青春的焦灼和困惑。在他们的电影中我们能 同，“不是在空间上扩展讯息，而是在时间 体味到异乡人的艰难与挣扎，而这些外徘徊了多年的导演不正是主流电影的“异乡人” 上维系杜会；不是传递信息，而是表现共有 吗？他们同样无奈地相继选择了回归。 信仰。”这种语言传播“作为一种象征性的 一、父辈、父权、父爱 过程，借此，现实得以产生、维持、修补和 青红父母当年年轻气盛，意气风发，裹挟着希望和梦想来到贵州地区，他们是那个时代 转换。”０ 的叛逃者，只不过“三线建设”给他们的出走冠以了神圣的光环。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曾经 正是这种自我身份的认同． “回上海” 有个精妙的比喻：“人们被乌托邦的梦想所诱惑，走进天堂，当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闳时．却发 便成为了他们多少年来不曾泯灭的梦想。自 现自己身在地狱。”从中国最大的城市来到落后偏远的山村，其间的落差是巨大的，他们的心 从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人类就一直在 理也在漫无希望的困顿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父亲的脾气变得让人捉摸不透，经年的悔恨都 寻找精神的家园，在贵州的十几年使他们有 拧在他的眉宇间。身处山村的上海人与家乡之间无法消弭的距离．也许永远回不去，但却时 种无根的落寞，他们不甘也不愿一辈子都呆 时无法割舍，父亲破旧的收音机承载着他们最后的一点希冀。父辈们渐渐疲累了，他们把回 在那里，天真地以为精神家园一旦变成实体 城的梦想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我就是要我的孩子不能再跟我们一样，有一个同样的十几年 家园，他们的梦想就能实现。孰不知，他们 ……我就是要让他们回家，回上海。”父亲请了家庭教师教小弟拉手风琴．耳提面命青红努力 又将是既定秩序的闯人者．上海还能否容纳 学习，考上大学，这是他们Ｅｌ后融人上海杜会的本钱．更是区别于山村人的标识。 下这些漂泊的“异乡人”？回归乡土仅仅是 父亲对女儿的爱近乎疯狂．长期处郁抑状态的父亲把极端的、变态的爱全部施加在女儿 他们自己设计的一种摆脱痛苦、寻找和谐的 身上，粗暴地干涉她的生活，女儿变成父权监管下的囚徒。马克・赫特尔曾指出：“父权制不 方式，是一种理想化的存在。他们是否能找 仅意味着妇女从不属于男子，同样意味着年轻人对年长者的臣服”。影片中，父亲总是站在高 到生命的和谐，是否能在回归之后不再重新 位．而青红总是处在地势较低的地方。青红与珍珍试穿红皮鞋一场．父亲突然出现在土丘上， 寻找，没人知道。 俯视着女儿．皮鞋在山间石道上发生“嗒、嗒”的声响，流露出青红内心极端的不满和无奈。 三、青春碎片的复现 鞋子被扔掉．情书被烧掉．连实习的机会也被剥夺．最终青红还以逃跑、绝食的方式对父权 上世纪８Ｏ年代初，经受了创伤的 进行反抗，而到后来却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青春的律动在父亲的专横、暴戾下声消鼓歇。 中国正在慢慢复苏，新的价值观逐渐渗透． 青红在扭曲的父爱的阴覆下一步步走向毁灭，如果说小根是导致青红自杀的真接原因的话， 喇叭裤、花衬衫、波浪头、镜、红皮 父亲无疑就是这一行为生成的催化剂。家长专断式作风引发了青红心理的偏差，变得郁郁寡 鞋、舞会等新鲜事物不仅获得了年轻一代最 欢；他在澡堂对小根说的一席话亦使小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最终导 迅速的认同，更成为这一时代的标识。在年 致青红悲剧性的命运。就像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所言：“只有死亡才能排除任何偶然 轻人忘乎所以的盲从和躁动中，・老师的剪刀 的和暂时的抉择，只有自由地死，才能赋予存在以至上目标。”∞在救青红一场中，父亲在雨中 和父亲的怒骂表达出主流话语的否定与抵 撑着伞站在高处，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这一意象恰恰暗示了父权的解体。 触。于是，他们苦闷、徘徊并挣扎。“对立、 二、上海梦：闯入与回归的悖论 冲突的两极在撕扯、抵牾、拉伸中造成文本 “闯入”这一主题贯穿王小帅电影创作的始终，＜十七岁的单车）中，郭连贵从农村来到 内部的某种紧张，并通过悖论式的逻辑达成 物欲横流的北京，却始终无法融入这个社会。＜扁担・姑娘＞里的高平和阮红在武汉为了生计 某种出人意料的语义和意境。”④导演力图对 干着非法的勾当，最后成为的对象，而冬子靠着扁担勤苦地挣钱，却发生“我不知道应 苦涩生命进行原生态的还原，再现年轻一代 该留下来，还是回老家，农村的Ｅｔ子好过了些”的感慨。在＜青红＞中，导演更是将“闯入” 迷乱、困惑、驳杂的情绪感受和生存体验。 的主题表现到了极至。当年父亲离开上海的举动被视作叛逃，他们是贵州这个平静山村的闯 出走：珍珍的家庭环境较之青红要宽松 入者．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慢慢融入了当地社会，一呆就是几十年。而遥远的上海已经慢慢 得多。她对新鲜事物有着更强烈的好奇和向 将他们遗忘，在上海亲戚们的眼中他们俨然是“乡下人”，上海已经不是他们自己的乐土。这 往。在舞会上与小混混吕军偶然相遇．外表 些主人公都是现代主义命题中的边缘人、流浪者的角色．他们身后实际上站着人类整个灵肉 上的相吸使得两个互生爱慕，然而现实的无 ・ｂ３‘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ＳＣＤ 气象万－Ｔ－ －奈又斩断了其继续交往的可能。最终，他们 人群。这时从喇叭中传出了宣判的结果，而他的判决词却被汽车喇叭声盖住了，我们只知道 怀着对爱情的幻想和追求，叛离了现实生活 小根前面的四个人都被判了死刑，他后面的那个人是个杀人犯，回荡在山谷中的声也仅仅 私奔了，他们的“出走”不就是青红父母当 只有三响，开放式的结尾已经没有了当初王小帅电影中那种批判的锋芒。小根虽然是个强奸 初离开上海“出走”的复现吗！年轻人能轻 犯，但我们谁都不希望他死，反而对他充了怜惜和同情，包括对青红的父母。 易地抖下包袱，义无反顾地作出决定且不计 四、镜语辅陈中尽显张力 后果；而现在的老吴，却为离开这里等待了 影片画面简洁，冷色调贯穿全片，其间依稀能看到红色的点缀；镜头一直处于旁观者的 这么多年，生活就在这样的左顾右盼时过境 视角，冷静地捕捉着这个缺失的、徒具表象的世界，定镜拍摄、长镜头、画外音、画人画出、 迁。 空镜头等拍摄手法导演运用得甚为娴熟。摄影机经常躲在门窗背后，冷眼旁观，捕捉现实中 反观青红和小根，在理智与情感选择的 发生的一切，又和现实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产生问离的效果，正如布莱希特已经精辟阐述过 两难境地中，并没有像珍珍和吕军一样出 的，这种“问离”是要震撼观众惯于休眠的思想和易于麻木的感官。 走。木讷、寡言的小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 导演表现死亡来临的手法可谓匠心独具，小根在厂房干洗，机床轰鸣的嘈杂声正是他忐 里，他骨子里是萌生不出这种极端念头的。 忑心情的表现。汽车在狭窄的街道上疾驰，背景却传来冲床缓慢、凝重的冲撞声。产生了声 而青红在父亲的驯服下理智得让人揪心，她 画分立的效果。随后导演运用了一组几乎凝固的长镜头和空镜头来达到“沉默如雷”的效果。 刻意地躲着小根。这个山村，是她精神的家 激烈段落的弱化和留白，通过几个静态镜头的蒙太奇组接，扩充了电影表达的强度，多重语 园，有她的童年、她的梦想以及她萌动的爱 义在沉默中传达无遗。一方面。我们知道小根已经被逮捕了，从他无助的眼神中我们能读懂 情。上海对青红而言完全是陌生的。仅仅是 他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另一方面，为青红自杀所激起的紧张气氛蕴积了力量，隐藏着压抑的 个概念的所指，没有故乡记忆的她是无法理 爆发力，预示着将要打破山村的静谧。 解父母处心积虑回上海的心情的。要被强行 青红全家离开去上海之前，青红和珍珍静坐在一起，彼此没有言语，只有画外钟摆急促 拉进一个陌生的环境，代价却是如此昂贵。 的敲打声在提醒着我们生活还得继续，两个青春折翼的青鸟，无法选择自己的栖息地和生活， 最后，珍珍和吕军还是回来了，他们去 流露出被命运召唤和安排为力的绝望之情，这是时代的悲剧，更是命运的悲剧。 的地方，以及那段生活，导演并没有交代， 影片最后导演运用了长度分别为５０秒的长镜头和８Ｏ秒的空镜头来表现：青红坐在车内， 刻意的弱化反而增强了影片主题的表达，出 面无表情，然呆滞的目光传达了她对这伤心之地的留恋和回上海的茫然。汽车的人画出画。 走并不能让他们找寻属于他们的地域标识。 摄影机的摇拍，最后定格一荒凉的山村，一切“景语皆情语”，大远景包容了导演太多的感情 想象中的世外桃源毕竟只是主观的臆断和遐 寄托，汽车的移动与青红的静默、颠簸的嘈杂声与山村的宁静形成强烈的反差，画外传来的 想，身处异地的他们孤独、寂寞，有种无根 三声响，显得如此突兀、不和谐。这是对那个时代的送别，更是对那段惨痛青春记忆的惦 的惆怅。珍珍一家送别的场景和吕军的闲荡 念，口琴哀婉的声音苍悠凄楚…… 与张望，使这个山村尽是如此合群，我们可 以体味到离开的不易，还有无数的上海家庭 注释： 还将在那默默地等待，在那无期地守望。 ①徐崇温（萨特及其存在主义）［Ｍ］，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２年版，第８３页。 死亡：第六代导演把目光都不约而同地 ②韩鸿（方言影视的文化解析）［Ｊ］，（新闻与传播研究）２００３年第ｌ期。 指向涉案题材，张元的（回家过年），贾樟 ③［美］罗杰・菲德勒（媒介形态变化：认识新媒介）［Ｍ］，华夏出版社２０００年版，第 柯的（小武）、 （任逍遥），娄烨的（苏州 ４９页。 河），章明的（巫山云雨），陆学长的（非常 ④王思淼（当代小说的张力叙事）［Ｊ］。（文学评论）２００２年第２期。 夏日），以及王小帅的＜十七岁单车）、（扁 担・姑娘）等作品都有意无意地涉及。而在 （作者：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青红）中，小根得知青红马上要离开回上 海的时候．粗暴地强奸了青红。多日来默默 ： ’’’：＊＊ ｘ， ， ＊０ ｍ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等待的苦闷，诺言与现实之问的反差。青红 （上接７０页） 父亲言语的中伤，这些因素的合力撕裂了他 ③青木正儿：（中国近代戏曲吏），王古鲁泽，商务印书馆，中华二十五年二月初版。 的理智，在酒精刺激的迷狂中，他糟蹋了青 Ｐ２３０页。 红。“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④冯天瑜认为：“只有那些具有深刻而广阔的原创性意蕴，又在桌一文明民族的历史上长 这是社会的诟病和时代的症结。影片最后， 期发挥精神支柱作用的书籍方可称之为‘元典’。”见（中华元典精神），上海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４ 犯罪分子的集体游街昭示了在变革前夜社会 年版．第２页。关于“儒家元典”，李凯：（儒家元典与中国诗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的飘摇。青年一代的浮躁和迷途。 ２０ｏ２・８第一版亦有论述。 “死亡”这一主题进入到了作品的叙事 ⑤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是“集体的、普通的、非个人的。……是通过继承与遗传而来， 结构层面，在导演看来，死亡是个体对抗现 是由原型这种先存的形式所构成的。”见荣格：（心理学与文学），冯川、苏克译，三联书店 １９８７・ｌ１第一版。Ｐ９５页。 实无奈状态的惟一选择。青红因为整天禁锢 ⑥冯天瑜：（中国文化史断想），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１９８９・４第一版。Ｐ２１—２５页。 在父亲看守的牢笼中，自我意识渐渐消退。 ⑦汤一介：（释“道始于情”），收入（先秦儒家研究），庞朴等蝙，湖北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３・ 已经感受不到生活中鲜活的气息，无法体味 ８第一版，Ｐ５９３—６０２页。 人生的种种快乐。就在她内心万般焦灼的时 ⑧朱注“四书”：朱熹作注的（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元仁宗１３１３年起作为 候，她心爱的人却以暴力的方式占有了她， 科举考试主课，明清延续此例。见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６・９第二 导致她最终选择了自杀。就像（极度寒冷） 版。Ｐ２５２页。 中齐雷最后的自杀一样，是我们对“伪生 ⑨李泽厚提出，孔子的仁学结构四因素分别是：“（一）血缘基础（二）心理原则（三） 活”的弃绝。 人道主义（四）个体人格。其整体特征则是（五）实践理性。”见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 小根最后被决了吗？我们无人知晓， 论＞。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２０ｏ３・５第一版，ＰＩＯ页。 导演将死亡进行了语焉不详的处理。吉普车 慢慢驶过街道。从车窗外我看到大量的围观 （作者：南开大学文学院） ・６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