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汉语的几种被动式

JournalofShaanx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Nov.,2009

Vo.l38No.6

u语言文字学研究

近代汉语的几种被动式

蒋绍愚

(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北京100871)

摘 要:近代汉语存在几种不同类型的被动句,/被0字句一直是主流。但还存在着一种不表示被动的被字句,其中的/被0有的可以表示/不幸0、/意外0,有的还可以表示原因。/教0、/叫0和/被0都是表被动的虚词,但它们的来源各不相同。/被0是由表/遭受0的动词逐步虚化而成的。/教0和/叫0是由使役义演变为表被动的,而/教0和/叫0又是分别由各自的本义演变成使役义的。从时间上说,/教0演变为使役义和表被动较早,唐代就有/教0表被动的。/叫0用作使役是从明代开始,用作被动就更晚一些。/教0和/叫0的演变途径即使在共时平面的语料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用/拨0表被动,直到今天的吴语中还是如此。/拨0表被动的演变过程是:/给予)))使役)))被动0。/着0字句表示被动是从使役式演变来的。

关键词:近代汉语;被动句;使役式

中图分类号:H10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283(2009)06-0087-06收稿日期:2009-05-16

作者简介:蒋绍愚,男,上海市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本文根据下列几种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语料,分析近代汉语表被动的四种句式:/被0字句、/教(叫)0字句、/着0字句和/拨0字句。几种语料是:1.5朱子语类6;2.5元刊杂剧三十种6;3.5醒世姻缘传6;4.5型世言6;5.5儿女英雄传6;6.5海上花列传6。(4)这道理处处都是:事父母,交朋友,都是这道理;接宾客,是接宾客道理;动静语默,莫非道理;天地之运,春夏秋冬,莫非道理。人之一身,便是天地,只缘人为人欲隔了,自看此意思不见。如曾点,却被他超然看破这意思,夫子所以喜之。(5朱子语类6卷40)(5)曾皙被他见得高,下面许多事皆所不屑为。(5朱子语类6卷28)(6)邵康节,看这人须极会处置事,被他神闲气定,不动声气,须处置得精明。他气质本来清明,又养得来纯厚,又不曾枉用了心。他用那心时,都在紧要上用。被他静极了,看得天下之事理精明。尝于百原深山中辟书斋,独处其中。王胜之常乘月访之,必见其灯下正襟危坐,虽夜深亦如之。若不是养得至静之极,如何见得道理如此精明!(5朱子语类6卷100)(7)本朝韩范张魏公诸人,他只是一个秀才,于这般事也不大段会。只是被他忠义正当,故做得恁地。(5朱子语类6卷133)87

一、/被0字句

/被0字句一直是近代汉语被动式的主流。但在上述语料中/被0字句的情况有所不同。1.5朱子语类6有很多不表被动的/被0字句。如:(1)日所以蚀于朔者,月常在下,日常在上,既是相会,被月在下面遮了日,故日蚀。(5朱子语类6卷2)(2)释老虽非圣人之道,却被他做得成一家。(5朱子语类6卷29)(3)/参也鲁。0鲁,是鲁钝。曾子只缘鲁钝,被他不肯放过,所以做得透。(5朱子语类6卷39)(8)性只是理。然无那天气地质,则此理没安顿处。但得气之清明则不蔽锢,此理顺发出来。蔽锢少者,发出来天理胜;蔽锢多者,则私欲胜,便见得本原之性无有不善。孟子所谓性善,周子所谓纯粹至善,程子所谓性之本,与夫反本穷源之性,是也。只被气质有昏浊,则隔了,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学以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矣。0故说性,须兼气质说方备。(5朱子语类6卷4)这些/被0字句,牵涉到两个需要讨论的问题。(A)是否存在没有主语的/被0字句?/被0字起什么作用?有的学者认为,有一些/被0字句是没有主语的,有的还把这些句子称为/零被句0。另一些学者则认为所谓的/零被句0虽然所在的小句没有主语,但是主语是承上省略了,是可以补出的。究竟应该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呢?确实,有些/被0字句虽然所在的小句没有主语,但是可以看做承前省略。如:(9)问:/夹谷之会,孔子数语,何以能却莱人之兵?0曰:/毕竟齐常常欺鲁,鲁常常不能与之争,却忽然被一个人来以礼问他,他如何不动!如蔺相如秦王击缶,亦是秦常欺得赵过,忽然被一个人恁地硬掁,他如何不动!0(5朱子语类6卷83)这个/被0字句的主语可以看做是/齐0。这句的动词已有代词宾语/他0,显然,/他0指的就是/齐0。所以,补出主语后是一种/主宾同指0的特殊的/被0字句,这种/主宾同指0的/被0字句还不太少见。但上述8例的主语无法补出。例(1)的/被0字句动词已有名词宾语/日0,不能说成/(日)被月在下面遮了日0。例(2))(7)的/被0字后面已经有动作的施事/他0,如果勉强补出主语(受事),就成了/(某甲)+被+他+谓词0这样一种/施受同指0的句式,在通常情况下,这是不能成立的。比如例(2)和例(3),如果机械地按被动句来读,/释老被释老做得成一家0,/曾点被曾点不肯放过0,都是读¹例(8)的/被0字句主语也无法补出,只能不通的。一个主动句,其基本意思仍然不变,而且读起来更顺。比如例(3),是用/被0字句表达的。而在同一卷中,下面还有一句:(10)/参也,竟以鲁得之。0曾子鲁钝难晓,只是他不肯放过,直是捱得到透彻了方住问。(5朱子语类6卷39)用的是主动句式,意思和例(3)基本没有两样。那么为什么还要加上一个/被0字呢?这是为了表示意外,表示按常理做不到的事情,/他0却做到了。这种/被0字句在现代汉语中也允许出现,比如,可以说:/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被他考上了北大。0如果把这个句子去掉/被0字,改成主动式:/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考上了北大。0基本的意思没有变,但那种表意外的语义就没有了。例(1)、(2)和例(4)也都表示这种语义,这些就是王力所说的/不表[1]

王力先生说,这种不表被动的被动的-被.字句0。(B)这些/被0字句/脱离了被动意义而单纯地表示不幸0(见王力5汉语史稿6)。不过我们可以把被动式所表达语义的范围扩大一点:被动式除表示/不幸0外,还可以表示/意外0。在例(5))(8)中,/被0可以读作/因为0。但这是一种含糊的说法,我们还须弄清:这是随文解读,根据上下文,这些句中的/被0字换成/因0字意思也差不多?还是在这些句子中的/被0已经是一个表原因的介词?这个问题也是学术界经常讨论的。我在5近代汉语研究概要6中说:/近代汉语的有些-被.字句可以表示原因0,/这些句子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被+N+动词.,这仍然是前面说过的-零被句.,表示遇到了某种情况,所以导致某种结果。其因果的意义是句式造成的,-被.仍然是-零被句.中表被动的介词。另一类是-被+N+形容词.,这种句子不能再看做-零被句.了,其中的-被.可以看做表原因的介词。0[2]前者的例子如:5朱子语类6卷8/太史公书项羽垓下之败,实被韩信布得阵好,是以一败而竟毙。0后者的例子如:5朱子语类6卷133/只是被他忠义正当,故做得恁地。0不过,这样的说法比较简单,这里还应当进一步说明:后一类用法(/被0成为表原因的介词)是由前一类用法逐渐发展来的。前一类的/被0,表被动的意义已经很弱了,只表达/遇到某种出乎意料的事情0的语义,同时又用在因果句中,所以人们会认为这种º。既然人们有了/被0本身就表示/因为0的意思。说/只被气质有昏浊,则(本原之性)隔了0,不能说/(本原之性)只被气质有昏浊,则隔了0。这些句子中的/被0字起什么作用呢?一般的/被0字句,都是用/被0字表示动作施及前面的主语(受事)。既然无法补出主语,被动的意义就无从表达,那么,上述(1))(8)例中的/被0字还有什么作用呢?这8个例句要分两种情况。在例(1))(4)中,如果去掉/被0字,句子变成88¹如果真要表达/施受同指0,就要用/(某甲)+被+

自家+谓词0或/(某甲)+被+他自己+谓词0的方式。

º现在有不少学者认为这种/被0本身就有/因为0的意思,这就是人们可能产生这种误解的一个最好的证明

这种理解,就会按照自己的理解来使用/被0字,把它用在一种并不需要表示/遇到某种出乎意料的事情0的语义的语句中,这就出现了后一类用法:/被0成为一个表原因的介词。这是一种/语用推理0(pragmaticinferencing)。那么,前一类和后一类应该怎样区分呢?我在5近代汉语研究概要6中是根据句中的谓词是动词还是形容词来区分的。现在看来,这种分类标准并不妥当。应该说,如果/被0还表示/遇到某种出乎意料的事情0的语义,就仍然是表被动的介词(尽管它已经不表示施受关系了);如果不表示/遇到某种出乎意料的事情0的语义,就是一个表原因的介词。比如上面(5))(8)例,仔细分析,/被0都没有表示/遇到某种出乎意料的事情0的语义:这些句子不是动态的,而是静态的;不是叙述一个事件,而是描写一种状态;与后面的句子不是时间先后关系,而只是因果关系。所以,不管谓词是形容词还是动词,句中的/被0都是表原因的介词。2.5元刊杂剧三十种6/被0字句不多,也有很多不表被动的/被0字句。如:(11)不争你杀了他楚使命,则被你送了我也汉随何!难消!(5元刊杂剧三十种6气英布1)(12)被这秋气重金疮越发作,好交我痛苦(5元刊杂剧三十种6三夺槊2)(13)被你思量杀我也!种6薛仁贵4)例(11)和例(1)同一类型,例(12)和例(5))(8)同一类型。例(14)比较特殊:一般的/被+N1+V+N2/,V总是N1的动作。但是这句的意思显然是/我思量杀也0,V似乎是N2的动作。类似的句子在后代的作品中也有,如:(14)孙小官也跳进去,拦腰抱住道:/亲亲姐姐,我被你想杀了!二刻拍案惊奇35回)应怎样分析这些句子呢?我们多看一些例句:(15)被你盼望杀这爹爹奶奶,问俺那少年儿在也不在?(5元刊杂剧三十种6汗衫记3)(16)子被你没主意了爷爷奶奶!杂剧三十种6薛仁贵2)例(16)最清楚,/被+N1+V+N20中的V是使动动词,/你没主意了爷爷奶奶0是/你使得爷爷奶奶没主意0的意思。例(15)也是同样,/你盼望杀这爹爹奶奶0是/你使这爹爹奶奶盼望杀0的意思。那么,例(13)也是一样,/思量杀0是使动用法,使动的发出者仍是N1(你),是/你0使得/我0/思量杀0。这和/被+N1+V+N20中的V应是N1发出的这条规律完全一致,特殊的只是句中的V是个使动动词。既然/被你思量杀我也0可以这样分析,那么,(5元刊(5元刊杂剧三十种6(5元刊杂剧三十/我被你想杀了0也就不难理解:它只是把/被你思量杀我也0这种句子中处在宾语位置上的/我0放到了主语位置上而已,/想杀0也是个使动动词,/你0是致事(Causer),/我0是使事(Causec),致事/你0使得使事/我0/想杀了0。这是和一般被动句不同的。3.5醒世姻缘传6、5型世言6、5儿女英雄传6、5海上花列传6:不表被动的/被0字句很少见了,说明/被0字的语法化程度提高,成为一个专表被动的虚词。二、/教(叫)0字句

1.5朱子语类6中/教0只表致使,不表被动。2.5元刊杂剧三十种6中被动句不多,/教0也写作/交0:(17)只落得万古千秋教人做笑话儿说。(5元刊杂剧三十种6范张鸡黍2)(18)分明见把自家请,交你做了人情。(5元刊杂剧三十种6气英布2)3.5醒世姻缘传6用/教0和/叫0:(19)素姐见狄希陈教他娘拉的去了,也不免的/张天师忘了咒,符也不灵了0。(5醒世姻缘传652回)(20)我这里是叫人吵够了的了!姻缘传621回)4.5型世言6只用/教0:(21)昨日他送这妇人到门,兑七十两银子去,却教这王生员道小人强占,希图白赖。(5型世言626回)5.5儿女英雄传6用/教0和/叫0:(22)满算我教你们装了去了罢,我也是个带气儿的活人,难道叫人定了我去我会不知道?(5儿女英雄传626回)(23)我也是叫你们唬糊涂了!雄传612回)/教0、/叫0和/被0都是表被动的虚词,但它们的来源各不相同。/被0是由表/遭受0的动词逐步虚化而成的,所以在例(9)中/被0还保留一点/遇到0的意思。/教0和/叫0是由使役义演变为表被动的,而/教0和/叫0又是分别由各自的本义演变成使役义的。从时间上说,/教0演变为使役义和表被动较早,唐代就有/教0表被动的。/叫0用作使役是从明代开始,用作被动就更晚一些。/教0和/叫0的演变途径即使在共时平面的语料中也可以看得很清[3]

楚。下面就以5醒世姻缘传6中的材料来加以说(5醒世(5儿女英明。(24)若教他领些兵去与那土官的兵马厮杀,这是断然没有的事。(5醒世姻缘传689

99回)/教0既可理解为/教导0,也可理解为表使役。(25)才去叫门,又怕乔声怪气的教狄大娘听见。(5醒世姻缘传645回)(26)我教他咂了这二日,可不咂下奶来了。(5醒世姻缘传649回)上述例句中的/教0既可理解为表使役,也可理解为表被动。(27)又叫丫头将椅子掇到珍哥炕边。(5醒世姻缘传63回)/叫0既可理解为/唤0,也可理解为表使役。(28)儿干的不成人事,岂可叫爹娘知道?(5醒世姻缘传67回)(29)只是叫媳妇怪咱。(5醒世姻缘传67回)上述例句中的/叫0既可理解为表使役,也可理解为表被动。(30)你既受他三两银子,他抚养已成,又教他读书进学,这也难认回去了。我叫他再与你二十两银子罢。(5醒世姻缘传646回)这个例句中的/教0和/叫0,如果理解为本义,就不能互换。如果理解为表使役,就可以互换。6.5海上花列传6不用/教0和/叫0表被动,对话(苏州话)中用/拨0。还省过来的。0(5醒世姻缘传656回)(38)童奶奶虽是个能人,这时节也就/张天师着鬼迷,无法可使0,只得在贩子手里/食店回葱0,见买见交。(5醒世姻缘传671回)(39)素姐骂狄希陈道:/只说你在京里作了孽,着立枷枷杀了!(5醒世姻缘传676回)(5醒世(40)你不来家,不着我破死拉活把拦着这点子家事,邪神野鬼都要分一股子哩!姻缘传676回)(41)敢仔是尤聪着雷劈了,别寻了这吕祥儿,一年是三两银子的工食雇的。(5醒世姻缘传685回)(42)狄希陈道:/我心里也想来,不是着他大舅主张着纳甚么中书,丢这们些银子,弄的手里醮醮的,我有不替你买得么?0(5醒世姻缘传687回)(43)可因淫雨不晴,将四乡的麦子连秸带穗弄得稀烂,臭不可当;蜀秫、棉花、黍、稷、谷、稻之类,着水浸得如浮萍蕴草。(5醒世姻缘传690回)(44)/我好容易要的银子哩,路上着人查着使假银子的,这倒是我害二位师傅了。0(5醒世姻缘传696回)在5元刊杂剧三十种6中有2个例句,/着0既可理解为使役,也可理解为被动:(45)您每朝聚九卿,你须当起五更,去得迟呵着这两班文武在丹墀候等。(5元刊杂剧三十种6七里滩3)(46)枉塑下观音般像仪,没半点慈悲的面皮,空着我盘问你个魔合罗口无气。(5元刊杂剧三十种6魔合罗4)在5型世言6中有1个例句,/着0是使役动词,但如果看做表被动也讲得通:(47)他原识两个字,心里极灵巧,凡一应紧要文书、词状、简札,着他收的,问起都拿得来,越发喜他有才。(5型世言630回)/着0表被动是怎样演变来的?有两个可能。1./着0有/遭受0义,如果从/遭受0义演变为被动义,那就是和/被0、/吃0的演变同一途径。2./着0可以表示使役,如果从表使役演变为表被动,那就是和/教/叫0和/给0、/拨0的演变同一途径。/着0的/遭受0产生于南北朝:(48)汝为病邪?为着风邪?何以眼瞤?(5百喻经#人效王眼瞤喻6)在5醒世姻缘传6中也有不少例子,但都是带名词性宾语。如:(49)晁大舍推说着了气恼,病倒在床,等三、/拨0字句

用/拨0表被动,直到今天的吴语中还是如此。/拨0表被动的演变过程是:/给予)))使役)))被动0。这种演变过程在5海上花列传6可以看得很清楚。(31)俚要想着我阿姐个好处,也拨我一口羹饭吃吃。(5海上花列传620回))))给予(32)阿是倪余庆哥拨耐吃仔好物事?(5海上花列传655回))))给予/使役(33)拨来沈小红晓得仔末,也好哉。(5海上花列传69回))))使役(34)巧珍睃见道:/难末拨洪老爷要笑杀哉!0(5海上花列传625回))))使役/被动(35)耐囡仵拨俚骗得去哉。(5海上花列传631回))))被动从以上例证可以看出,它的演变过程是十分清晰的。四、/着0字句

/着0字被动式不多见,在6种语料里,只有5醒世姻缘传6中有10个例句:(36)七爷着人打的雌牙扭嘴的,你可不奚落他怎么?(5醒世姻缘传653回)(37)狄员外说:/狄周也着雷劈杀了,是90身子好了再商议罢。(5醒世姻缘传69回)(50)不惟房屋一些不动,就是囤放的粮食一些也不曾着水,器皿一件也不曾冲去,人口大小完全。(5醒世姻缘传629回)/着0表使役是在唐代:(51)昔齐景公夜梦见病鬼作二虫得病,着人遂向外国请医人秦瑗(缓)至齐国境内。(5敦煌变文#勾道兴搜神记6)在5醒世姻缘传6中用得很多,绝大多数是/着+N1+VP0的形式,例如:(52)奶奶着人叫我哩?49回)(53)这两个儿子,一个在家中照管个客店,一个在田中照管几亩庄田,单着两个媳妇在家管顾婆婆。(5醒世姻缘传652回)那么,5醒世姻缘传6中的/着0字被动式究竟是从哪一个途径演变来的呢?我认为是从使役式演变来的。理由有两点:(A)上述/着0字被动式都是/着+N+VP0,没有/着+VP0的,这是由使役演变而来的被动式的特点。这个问题,我在5近代汉语研究概要6中简略地说过,但没有详细论证,这里再说一下。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由/遭遇0义的动词/被0或/吃0虚化来的被动标记可直接放在动词前面,构成/被动标记+VP0型的被动式(当然也可以构成/被动标记+N+VP0型的被动句)。使役式大多是/使役动词+N+VP0型的,所以由使役式演变¹来的被动式也大多是/被动标记+N+VP0型的。/着+VP0型的使役句,为什么不能由此演变为/着+VP0型的被动句呢?原因有两点:1.从语义看,这些句子都有较强的命令语气,正因为如此,句中的使役对象(/着0的宾语)可以省略,省略的使役对象有的是/他0或/我0(复指上文已出现的某人),有的是/人0(泛指人们)。而强使º役式不能转换成被动。2.从句式看,这些句子中V的宾语不能移到句首。在拙作5/给0字句、/教0字句表被动的来源6中分析过,由使役式演变为被动式的条件是:a.使役式中V的宾语(受事)移到句首作为话题。b.使役式原来的主语(施事)隐去。c.使役式的话题变成被动句的主语(受事)。例如:我教纤手侍儿煎茶)))茶,我教纤手侍儿煎)))茶,(我)教纤手侍儿煎)))茶教纤手侍儿煎而/着+VP0的使役式一般都是命令句,主语已经省去,但V的宾语不可能移到句首。例如,例(56)不可能转换成这样的使役式命令句: *(60)晁梁着起送赴京授官!有一些/着+VP0是意欲型使役式»,如果V的宾语移到句首,使役对象就不再能省略。例如,例(5醒世姻缘传6¹最典型的是/让0字被动式,全都是/让+N+VP0型

的。/教/叫0字被动式绝大多数是/教/叫+N+VP0型的,

/教/叫+VP0型的极少。5儿女英雄传6有一例:/公子听了,只乐得眼花儿缭乱,心花儿怒发,不差甚么连他自己出过花儿没出过花儿教乐忘了。0(第30回)/给0字被动句有/给+VP0型的,如/衣服给淋湿了0,而且在北京话中是先有/给+VP0型被动句,后有/给+N+VP0型被动句。这种句式的由来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参见李宇明、陈前瑞5北京话/给0字被动句的地位及其历史发展6,见5方言62005年第4期。

洪波、赵茗5汉语给予类动词的使役化和使役动词的

被动介词化6(见5语法化与语法研究6,商务印书馆2005年

º

当然,使役式/着0字句也有/着+VP0的,例如:(54)却把孝子张屠的喜孙儿,虚空里着扮做凡人奏闻。(5元刊杂剧三十种小张屠#2)(55)将狄希陈的本上批了严旨,姑着降一级,调外任用。(5醒世姻缘传683回)(56)不多几日,果然吏部咨行抚院,着起送晁梁赴京授官,兼领晁夫人的诰命。(5醒世姻缘传690回)(57)这是工部大堂着买缎子的官银。(5型世言65回)(58)婆子又吃地方飞申,亏毛通判回护自己,竟着收葬。(5型世言66回)(59)汴京一个女子,年纪四十多岁,忽然两颐痒,一挠挠出一部须来,数日之间长有数寸。奏闻,圣旨着为女道士。(5型世言637回)不过这样的使役式很少,在本文调查的6种语料中,加起来不到10例。但是,既然存在这种版)把/使役0分为三类:a.命令型)))高强度使役,b.致使型)))中强度使役,c.容让型)))低强度使役。并认为前面两类使役动词不能演变为被动介词。石毓智也说,/使令义0动词不能发展成被动标记,只有/容任义0动词能发展成被动标记(5被动标记/让0在当代汉语中的发展6,5语言学论丛62005年第31辑)。按:/命令型0使役动词不能演变为被动介词,/容让0型使役动词能演变为被动介词,这都是对的。但/致使型0使役动词能不能演变为被动介词,还可以讨论。比如,太田辰夫(1958)所举的例句,如/五月贩鲜鱼,莫教人笑汝0,/春思翻教阿母疑0,/教0都是/致使0义而不是/容让0义。

»我认为/使役式0除/命令型0、/致使型0、/容任型0以外,还有/意欲型0。/意欲型0是甲方要求乙方做某事,但是强制性比/命令型0弱。/意欲型0和/致使型0的区别是:/致使型0表达客观的因果,/意欲型0表达主观的意图。

91

(57)不能转换成这样的句子: *(61)缎子着买。所以,这些/着+VP0型的/着0字使役句不可能演变成/着+VP0型的被动句。(B)上述有些例句中有一些(如例(45)、(46)、(47))/着0既可以理解为使役,也可以理解为被动,这显示了/使役)))被动0的重新分析的过程。但没有一例/着0既可以理解为/遭受0,也可以理解为被动。如果仅从词义看,例(41)/着雷劈0的/着0可以理解为/遭受0义,但是从句式看,5醒世姻缘传6等几种文献中表/遭受0义的/着0只出现在/着+N0的格式中,不出现在/着+N+VP0的,所以,这个例句也不会是从/遭受0义的/着0演变而来。当然,这是仅就5醒世姻缘传6中的/着0字被动式而言。是否所有的/着0字被动式都是从使役式演变而成的,没有从表/遭受0的/着0演变而成的呢?那倒不能一概而论。李蓝(2006)认为:/现代汉语方言中/着0字式被动句确实应该分成使令型被动句和受动型被动句两种。南方汉语方言的-着.字式被动句来源于-着.字的-遭受.义,北方汉语的-着.字式被动句来源于-着.字的-使役.义,被动句的前身是使令句。0[4]

剧三十种6里有2个使役和被动两可的例句,而这些文献使用的都是北方方言。这些/着0字句可以为李蓝所说的/北方汉语的-着.字式被动句来源于-着.字的-使役.义0提供历史的证据。至于他所说的/南方汉语方言的-着.字式被动句来源于-着.字的-遭受.义0是否有历史的证据,由于材料的缺乏,¹

现在还无法下结论,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参 考 文 献]

[1]王力.汉语史稿[M]M王力文集:第9卷[M].济南:山

东教育出版社,1988.

[2]蒋绍愚.近代汉语研究概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社,2005.

[3]蒋绍愚./给0字句、/教0字句表被动的来源[J].语言学

论丛,2002(26).

[4]李蓝./着0字式被动句的共时分布与类型差异[J].中

国方言学报,2006(1).

¹李蓝:/从方言类型来看,-着.字式被动句主要出现在西南官话中,与西南官话关系比较密切的湘语、赣语和湘南土话也比较常见;此外,还见于闽语、胶辽官话和兰银官话中。0在近代汉语的历史文献中,除了5金瓶梅6、5醒世姻缘传6、5聊斋俚曲6有山东方言色彩外,用上述方言写的文献很难找到。笔者查检过5花月痕6(作者魏秀仁,福建侯官人),书中没有/着0字被动式。因为作者是用官话写的,没有反映他的方言。

他通过对大量现代汉语方言材料的分析得出了这个结论。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结论。可惜在本文分析的6种文献中,只有5醒世姻缘传6(有山东方言色彩)有10个/着0字被动式的例句,5元刊杂[责任编辑 杜 敏]

SeveralPassivePatternsinModernChinese

JIANGShao-yu

(InstitutionofChineseLinguistics,BeijingUniversity,Beijing100871)

Abstract:ThereareseveralpassivepatternsinmodernChinese,inwhichthe被(bei)patternisthemajorone.Infac,t/教0(jiao),/叫0(jiao),and被(bei)areallfunctionwordswithpassivesense,buttheydifferetymologically.被(bei)wasgraduallyfunctionalizedfromtheverb遭受(receive),while/教0(jiao)and/叫0(jiao)derivedtheirpassivesenserespectivelyfromcausativesense.Intermsoftime,/教0(jiao)obtaineditscausativeandpassivesensesasearlyastheTangDynasty,but/叫0(jiao)didn.thavecausativeandpassivesensesuntiltheMingDynasty.InJiangsudialec,t拨(bo)hasalwayshadapassivesense,and着(zhe)evolveditspassivesensefromcausativepatterns.

KeyWords:modernChinese;passivepattern;causativepatt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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