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卷第5期新乡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Oct.2009JOURNALOFXINXIANGUNIVERSITYVol.23No.5
纯文学及新的写作可能之反思
巫丹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摘要:新世纪之初,关于纯文学的讨论,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回应。20世纪80年代形成的纯文学共识,发展到90年代表现出文学的不及物性,对此批评者深表不满。文学能否保持其本质化的纯成为批评者的质疑所在。与此同时,底层写作成为突围幽闭式的纯文学新的写作可能,但突围之后,纯文学观念与理想是否需要摒弃,在笔者看来仍然是值得商榷的问题。
关键词:纯文学;形式的意识形态;底层写作
中图分类号:I207.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3334(2009)05-0138-03一、纯文学讨论的意义项
2001年上海文学第3期发表了李陀的漫谈纯文学,李陀认为在20世纪80年代浮出历史地表的纯文学观念所带来的文学审美范式,在90年代成为常识,文学面对新的历史更强化了它不及物性,失去了在80年代的文化政治意味,因此对当下文学拒绝和社会以文学的方式参与当前的社会变革表示不满。随后,薛毅、葛红兵、张闳、韩少功、吴炫、南帆等都发表了回应文章。首先,讨论者从认识论辨析了文学的社会承担,提倡开放文学观念,同时对文学的现实介入功能进行召唤。其次,指出文学极端个人化写作的弊端,寻找文学新世纪的新的写作可能成为讨论者的目标指向。以上两个层面的导向构成了纯文学讨论的两个意义项。尽管这场关于纯文学的讨论发生之时新世纪文学研究并未形成趋势,但讨论中对当下文学发展敏锐的问题意识和立场,对新世纪文学的发展产生了超越讨论本身的意义。
纯文学的概念是模糊的,具有相对性,但它却在20世纪80年代广泛传播,并成为共识。蔡翔将其称为移动的能指,而愈是所指模糊的概念,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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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到广泛的传播。在上海文学组织的讨论文章中,对纯文学概念本身的界定语焉不详,然而要对一个话语进行历史分析,即使不易界定,也要有一个相对的言说范畴,对比阐释无疑是一个有效的方。刘小新正是用这样的研究方法从20世纪中国文学的发展史中,梳理出三种相对纯文学内涵,即相对于杂文学的纯文学、相对于政治化的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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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和相对于文化工业的纯文学。
在80年代纯文学的出现可以不借助学院而引起很大反响,正由于80年代文学与思想界的同步甚至一体化的关系,纯文学的提倡可以在学院之外一呼即应,成为潮流,而左右批评者和作家的知识资源。审美化的纯文学观念与向内转、人道主义、存在主义、发现人、回到文学自身等话语有着深层的联系,并成为重写文学史的两个理论支撑之一。正如旷新年所说,重写文学史的另一支撑点文学现代化又被理解为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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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纯文学最终被理解为现代主义,显示出80年代的理论逻辑。因此,在80年代现代主义成为文学追求的圣地,现代主义的形式技巧成为批评者和作家共同的美学标准。纯文学与现代主义联姻,现代主义在中国的兴起,则使纯文学概念不仅得到了文学实践的强力支持,而且进一步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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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这一实践的向前发展,在离弃文学的现实主义编码方式圣化的僵化的文学观念中,发挥了性的意义。
纯文学这个20世纪80年代文学的关键词之一,经过90年代的历史化检验,的确显露出其话语的局限性,固化为新的文学教条,正如南帆所说:纯文学概念的出现是有益的;但是,这个概念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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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就敛去了锐气而产生了保守性。因此有必要对纯文学概念进行反思。
二、悖论式的去政治化
纯文学的话语生产是知识分子精英式的,话语实践是知识分子争取话语权的一次有效努力,在离弃极左政治中,生产着新的意识形态,有人称之为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追求。尽管在20世纪80年
收稿日期:2009-04-09
作者简介:巫丹(1984-),女,河南滑县人,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138代纯文学以反抗文学对政治的简单图解的姿态出现,实际上纯文学在当时绝非是一种非意识形态化的拒绝进入公共领域的文学主张,相反,它具有强烈的现实关怀与意识形态色彩,甚至就是一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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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政治。纯文学被称为新启蒙或思想的产物,自提出之时就绝非一个无意识之物,隐含着当时知识分子自觉在历史场域中争取话语权的曲折努力。面对造成的灾难,知识分子启蒙、追求个性的价值诉求在去政治化大势中获得了合法性地位,与时代主题相契合。纯文学、向内转、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形式大于内容等话语成为80年代知识界文化权力圣战的嘹亮口号,其实是一种形式的意识形态,这些话语的目的其实是联系于并且加强着特定时代中特定集团的特殊利益的。正如伊格尔顿所说,任何文学理论都是与种种政治信念和意识形态价值标准密不可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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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文学理论只是一种学术神话。由此可见,80年代纯文学的提法试图从文学这架马车上卸下民族国家、政治、意识形态、阶级的重负,以去政治化、去意识形态的旗帜在思想的历史语境中获得了合法性,却在无意识中重塑着新意识形态、新的文化政治。
这种新的文化政治在20世纪90年代已经发生深刻改变的新历史面前,遭遇了困境。80年代先锋文学努力追求自身叙事,追求自我与陌生化,在形式大于内容中实现着前卫的价值立场,表现异化的人的荒诞、无奈与孤独。这种美学风格在90年代固化为常识,然而,先锋姿态的锐气却已式微。尽管昔日精神贵族的优越感使得一部分创作者和批评者继续恪守着80年代先锋话语的精神追求,与新的历史保持漠视。批评者与创作者之间自说自话式的关系,如同一场堂吉诃德式的风车大战,苦心孤诣式的精神追求,也已丧失了文学的性姿态,堕入镜像化的孤芳自赏。继续坚守,已无多少新意可言。后来的批评者对此时纯文学的不满,正是由于从旧有意识形态中抽身而出的纯文学离时代越来越远,丧失了文学对社会的先锋姿态。时过境迁是纯文学讨论者描述90年代喜好的一个词,正是整体社会语境已经改变,艺术追求多元化,文学作为一种形式的意识形态不可能不关涉现实,作为一种修辞,文学的最终目的仍然是如何通过一定的审美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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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来再现现实。90年代知识分子的犬儒主义,大众对政治的冷漠以及沉浸于无端的消费主义之中的文化景观,看似80年代的文化政治实现了最初的努力,其实是启蒙精神的核心诉求民主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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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被压抑的结果,一部分知识分子和大众又一次在无意识中被新的意识形态招安。
80年代纯文学看似去政治化的努力,在90年代被新意识形态收编,有着敏锐时代意识的知识分子再次在新世纪之初集体亮相,对有关纯文学的反思,为新世纪文学新的写作可能提出现实理论依据。世纪之交的新左派与自由主义的论争,也为
新的写作可能 底层写作的浮出起到了催化之功。
三、新的写作可能质疑
在纯文学对现实的缺席反思之后,批评者开始寻找新的写作可能,也就是寻找与现实发生关系的文学。既然重提文学的社会承担,自然脱离不开现实语境。文学要在社会发言的努力中探索新的写作可能,而这一可能多被指向紧随纯文学讨论之后的底层写作。可以说,底层写作是文学批评界及创作界对纯文学在90年代遭遇的幽闭化困境进行的集体突围。为失语的沉默的大多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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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的底层写作,成为新世纪反思纯文学的新的文学思潮。
但称底层写作为新的写作可能的说法,在笔者看来还有值得商榷的空间。如果新的写作可能首先指涉的是90年代纯文学的旧,那么它的新就体现在题材及批评者的现实精神上,具体说也就是关涉现实,关涉民生。而文学从来就没有放弃过社会承担的功能,或者说社会介入职能。梁启超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将小说的地位提高到新民的社会政治高度,也就是文学的载道定位,这篇中国现代化之路的文学社会启蒙功能的倡导书,奠基了20世纪中国文学的社会职能,甚至极端化为教条。90年代有极端化的纯文学产生,也有关注社会现实的文学出现。因此,新的写作可能的新就有了策略化的意图,当然这种意图是带有社会良知与社会使命感的,也是为了对批评及创作的无力、失语的有力纠偏。
20世纪左翼文学对底层写作的精神启蒙,在创作者和批评者中达成了共识,甚至有论者将其称为新左翼文学、新左派文学。那么这里就出现了另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既然底层写作可以继承20世纪左翼文学的精神遗产,却对纯文学中的修辞技巧没有效吸收,在呼吁社会公平、正义,表现人民性的同时,对文学的审美性保持了距离,甚至被称之为人民性与美学的脱身术。如果说底层写作最大意义在对社会公平、正义的呼唤,那么以牺牲文学性为代价,就有些顾此失彼。
纯文学以式讨论引出底层写作之后,其本身被搁置。底层写作打开了知识分子人道主义关怀的新视野,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对苦难的发掘,成为新世纪文学批评者和创作者共同经营影响甚广的文坛动态。底层写作中的思想性及其社会学意义以压倒之势淹没了纯文学的形式化追求。尽管有批评者对底层表述中的知识分子精英化启蒙姿态造成的遮蔽有所警示,对底层经验的真实性进行质疑,但对被压抑的底层之生存状态摹写的单一化、粗鄙化趋势以及苦难叙事中残酷的仇恨美学的深层原因,却关注较少。
如果底层写作在离弃拒绝与社会发生互动的纯文学过程中耗尽了历史势能,那么称其为新的写作的可能就有些值得怀疑。底层写作被称为
139新的写作可能性,隐含着批评界在纯文学对社会失语的困境中突围的话语策略。但底层文学在文学精神的历史渊源中却与20世纪的左翼文学有着知识谱系学的联系。底层写作并非相对于90年代文学弊端绝对的新的写作,而是在文学写作资源上对以来的左翼文学传统的一次精神朝圣。较之于20世纪的左翼文学,新左翼文学的底层写作确实有写作对象的新,社会语境的新变,但置换了文本中人物社会角色,人物活动的社会环境,底层写作对左翼文学的创新就有些暧昧不清。底层写作既然能在20世纪更远的文学传统中汲取资源,为何对刚刚留下的纯文学的美学遗产却如此避讳?正如李云雷所指出的底层写作不应忽视纯文学所进行的形式探索和艺术创新,如果底层写作依然停留在旧现实主义的观念上,认为一个完整主体可以透明地反映现实,那么则不但不能面对现实中的问题,也不能面对人类的精神困境。底层写作如果不能借鉴纯文学提供的艺术遗产,则只能在低水平上重[7]
复。
四、结语
纯文学讨论在不断地阐释中,逐渐失去了话语张力,渐趋无力,尤其是面对底层写作激进的超越姿态,纯文学的概念淹没于人民性的社会良知、民众苦难、敢于发声的新左知识分子的围剿。
从某种程度看,底层写作在离弃90年代极端私人化的写作,与80年代初纯文学离弃文学的僵化写作有着家族的相似,带有激进的逻辑。文学生存于世自然不可对现实种种冷漠,关涉现实是文学的一个重要维度,但对于底层写作来说,是要否定纯文学的所有束缚,还是批判地继承,这一问题常被搁置在批评的范畴之外。
略有历史观常识的人,都会指向批判地继承这样的知识选择对纯文学的叙事技巧进行借鉴,一味的否定或漠视显然不是解决问题的路径。底层写作的批评实践在纯文学的废墟上突围出另一套话语,是作为批评者的价值判断和社会操守,是另一套有关表述与被表述。显然这不是文学发展的本意,有效地借鉴纯文学中的叙事技巧,对现实的社会发言的同时丰富其文学性,并对造成底层生存苦难的深层原因开出疗救之方,为读者提供一种现实认知上的参照,才是文学努力的方向,而不应满足于对现实发出类似于救救孩子的呐喊之声。
真正伟大的文学经典不仅发现问题,更能以文学这种艺术形式进行超越。如果创作者在文本中仅仅能呈现苦难,社会观察式的新闻纪实片也许更直观、更真实。文学毕竟不是新闻纪实,不是思想史、社会学,文学最终是以艺术化的形式进行的文本实践,是知识分子切近社会的方式,文学不仅限于发声,更要发出超越的先锋之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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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陶东风.新文学终结了么[J].花城,2006,(2).
[7]李云雷.如何扬弃纯文学与左翼文学?底层写作所面临的问题[J].江汉大学学报,2006,(10).
责任编辑郭庆林
ConsiderationonPureLiteratureandPossibilityofNewWriting
WUDan
(SchoolofLiterature,HenanNormalUniversity,Xinxiang453007,China)
Abstract:Inthebeginningofthe21stcentury,thediscussiononpureliteratureinspirestheextensiverespon-denceintheacademia.Thecommonsenseofpureliteratureformedinthe1980sdevelopsintothenontransitiveofliteraturein1990s.Thisphenomenonevokesliteraturecriticsdissatisfaction.Thefundamentalquestioniswhethertheliteraturecanmaintainitspuritanessence.Atthesametimethebottomwritingcreatesthepossibilityofnewwritinginthebreakthroughoftheforbiddenpureliterature.Butafterthebreakthrough,inmyopinionitisvaluabletodiscusswhethertheideaandidealofpureliteratureshouldbeabandon.
Keywords:pureliterature;theideologyofform;bottomwri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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