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伤寒论》教学潜在问题与反思

李孝波

（山西中医学院 山西 太原030024）

【摘要】本文针对当前《伤寒论》教学中普遍存在着的一些问题进行深入反思。提出应当客观历史地认识《伤寒论》，在结合时代学术背景还原《伤寒论》的基础上，有所侧重地学习伤寒论。提倡应从大处着眼，明确以建构六经辨证临证思维为教学目的，以方证经验为教学核心，以重视实践与临床，提高《伤寒论》整体教师队伍素质为保障经典教学质量的必要条件。

【关键词】：伤寒论； 教学； 反思

笔者于2005年始，一直担任本校伤寒学课程的教学任务。经过五年的教学实践与思考，发现在《伤寒论》的教学中，在认识、学习《伤寒论》上普遍存在着一些潜在问题。对于这些潜在问题的清晰认识与解决将有助于伤寒学教学过程的顺利实施与教学效果的显著增强。现总结如下，供同仁参考。

一、客观历史地认识《伤寒论》

《伤寒论》是一部诞生于1800年前的著作。因此，今天的我们面对这样一部著作，必须采取历史观的观点去认识和分析，方可算是理性的态度。

首先，《伤寒论》不是真理的化身，通其可通，阙疑可也

作为中医临床医学的第一本专著，无可否认，《伤寒论》是一部经典，创立了六经辨证体系，确立了辨证论治思想，留下了宝贵的方证经验，几千年的医疗实践也充分证明了《伤寒论》的理论与临证价值，我们历来的正统观点也不断在强化这一点。但是，必须指出，《伤寒论》毕竟是一部古老的著作，它并非尽善尽美，仲景先师耗尽心力，试图对疾病规律分类而创立六经辨证论治体系也并非无懈可击，否则就不会有后来贯达中医历史长达千年之久的寒温之争及最终温病学派的兴起。这不是立场的问题，而是历史的规律。这不是新鲜的观点，但笔者认为重申这一点却及其重要。具体到《伤寒学》的教学过程中，所抱有的一个基本的态度就是始终要怀疑，而不是全盘接受。即使是统编教材，也要有怀疑的态度，不是“尽信书”。统编教材是汇集了诸家之力而成，但也只是对伤寒论的相对公认的当下解读。因此，在教学过程中，笔者凡是遇到认为是解释明显牵强之处，多不强解。例如关于黄芩汤证的解释，历来教材对该方证的归属颇感为难，原因就在于，该方证原文虽明言“太阳与少阳合病”，

但审其见症，则与太阳完全无涉，而可勉强与阳明胃肠之吐利相关，故教材多解释为“有合病之名，而无合病之实”，实在是无奈之举。类似这类条文，笔者的态度就是“通其可通，阙疑可也”。具体教学时，笔者就将讲授重点放在黄芩汤证的临床应用上，而对于黄芩汤的六经归属问题则简单介绍不做强解，更不下定论。这样就使得学生在学习本方证时不至于太过茫然，不会刻板地去对应六经，当然更不会在潜意识把《伤寒论》奉为真理，这才会真正有利于他们今后学习有进一步深造和创新的可能。简言之，讲课时不是非得要事事讲的通，不通而硬通，就会适得其反，欲明而反晦。

其次，结合时代学术背景还原《伤寒论》

学术必须先有继承，然后才能发展。学习《伤寒论》，第一步是要尽可能学习到伤寒论的原本，离开《伤寒论》的时代学术背景大谈伤寒论，只能是侧面的比附与印证，而非原本；即使不为谬，但毕竟有失仲景本意。其实《伤寒论》历经千年，辗转传抄，客观上已失其真，但结合产生《伤寒论》时代学术背景理论去试图还原历史，应该成为学习伤寒论基本的态度与努力的方向。具体到《伤寒学》的教学过程中，有两大问题需要澄清。

第一，《伤寒论》所代表的到底是医经派还是经方派？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论断，直接关系到对《伤寒论》中基本概念——“六经”的理解。对“六经”的认识贯穿伤寒论教学活动全程。可以说，如果不能理解六经，也就不可能真正理解伤寒论。关于六经的本质，学术界目前尚无定论，这个问题极其敏感却又不可回避。然而，在我们现行《伤寒学》教材中，却几乎都无一例外地采取了脏腑经络的观点来阐释六经，试观太阳病的概论部分对太阳下的定义：“太阳，包括足太阳膀胱和手太阳小肠而言”然后就是长长一段关于二经循行络属的描述。不可否认，脏腑经络辨证的思想在目前的中医界是主流辨证思想，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以脏腑经络思想去印证六经的出发点。笔者认为，这样的编写安排并没有充分考虑到《伤寒论》的时代学术背景，换言之，在对《伤寒论》所代表的到底是医经派还是经方派这个问题显然是处于含糊状态。退一步讲，暂且不谈理论承传方面的内在渊源，单单考察《伤寒论》本书内容也可略知端倪。太阳病多属肺系疾患，但“太阳” 却与“手太阴肺经”之名明显无关。而至太阴病多属脾胃虚寒之证，“手太阴肺经”却又不在其列。通读《伤寒论》全书，几乎没有明确的关于五脏六腑的提法。而且在论述太阴病病机时，仲景也并未采用“脾胃虚寒”的说法，而只是用了“以其藏有寒故也”来论述。试想如果仲景是一个以脏腑经络思想来建立六经辨证思想的人，那么以上所列举这些理论漏洞又当作何解释？如果不是，那么以脏腑经络理论阐释六经的观点的就不应成为统编教材的主流，可以作为一种声音存在，但起码不应以一种类似定论的方式写到教材里。这样，学生在学习各经病变时也就无须再去结合经络按图索骥，死板硬套，也就不会使学生在学时无所适从，甚至建立起片面狭隘的“六经”辨证思想。

第二，是应以今解古，还是以古论今？所谓“以今解古”就是指是以今天的医学认识去解释《伤寒论》，“以古论今”是指以《伤寒论》的思想去认识现今医学的发展。二种方法皆

不为错，但相对而言，“以古论今”要更贴近仲景先师本意，而“以今解古”的做法可能就会有曲解《伤寒论》的可能。比如就《伤寒论》中大量的用方用药经验规律而言，如果直接用现代的方解、中药功效认识去机械套解经方就会显得不妥。像真武汤、附子汤中的芍药，若按今天药效解释，会认为其味酸性寒，有敛阴和营之效，但这明显与少阴虚寒之证不符，岂不南辕北辙？但若检阅与《伤寒论》成书年代相近的《神农本草经》则可得知，芍药在当时是被认为以苦为主，且具有“主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止痛、利小便”的功效，味苦则具有破阴结之用，且可破坚积、止痛、利小便，如此则可较为合理地解释真武汤、附子汤中用芍药之本意。

二、有所侧重地学习伤寒论

1.大处着眼，建构六经辨证临证思维

《伤寒论》作为一部中医辨证论治的奠基之作，其实就是一部以六经辨证思维来指导临证的真实病案记录与总结文献，字字句句记载的都是张仲景临床辨证思维的过程。这种辨证思想和方法，对于培养学生临床辨证思维能力和方法有着特殊的价值，而且其重要性会随着学生临床工作时间的延伸而日益表现出来。因此，从大处着眼，建构六经辨证临证思维应该成为伤寒学教学的主要目的。然而，目前我们的教学行为与这个目的显然是有所偏差的。我们的教学时间大量地放在了对原著条文的单纯诵忆阐释上，对于《伤寒论》的理法方药的条分缕析上，然而却唯独忽略了对原著精神的领会和对临证思维能力与方法的培养。在实际教学中笔者就曾经亲身经历过几例事情。一例是曾布置学生期中论文作业，要求同学们以“六经”为主题词撰文，结果有一个同学直接写成“论十二经络”；再一例，《伤寒学》期末考试，有一道以“咳喘”为主诉的太阳病小青龙证的病案题，题干中明确要求按照六经辨证思想写出“中医诊断”，结果有同学竟写成“咳嗽”、“肺胀”，甚至有同学干脆写成“肺心病”….。这些事例就提示我们，我们教学的重点到底应该放在何处？同学们学了整整一学期的《伤寒学》，条文方子背了一大堆，但是仍认识不了六经，还是不能自觉地用六经思想辨证，这无疑是教学的重大失误，值得深刻反思。

2. 科学本体，以方证经验为教学核心

中医学既是科学的，但同时也是文化的，而支撑中医学存在的是其科学属性。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医学文化属性的色彩要更鲜明于中医学科学的光辉。因此，剥离其形式的民族文化内容，真正认识其内在的规律性内容，是中医学发展的必要前提。作为一本中医学临床专著，笔者认为，《伤寒论》最大的学术价值就在于它可能是在中国医学史上文化色彩遮盖最少，而反映中医学科学本体属性却最为突出，它是中医学实证精神的始祖，而伤寒论的这种实证精神就集中体现在其丰富的方证经验上。那么，伤寒论教学的核心就应该放到对这部分能够反映中医学科学本体的内容上来，有一说一，而对于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论内容则可阙疑甚至不讲。已故老中医岳美中先生在《谈张仲景及其著作》中曾言“仲景的书，最大

的优点是列条文而不谈病理，出方剂而不言药理”，这句话并非乍听无奇，仔细思之却属经验之谈。《伤寒论》语言文字质朴，很少谈及理论，占据全书绝大部分的内容是关于方证经验的辨析和应用。岳老所言其实已经明白地提示了学习《伤寒论》之根本说在。一本实效之书，本就该少谈理论，多谈方证，以求实效之用，方彰显中医科学之本体。

三.重视实践与临床，教师队伍素质亟待提高

中医的生命力在于其疗效。经典虽历经千年，但仍能灼灼生辉的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其历经检验的临床实效。因此，在扎实掌握经典理论基础上，重视实践、重视临床便成为保障经典教学质量的必要条件，否则经典将沦为空谈。然而，时至今日，由于受诸多因素所限，伤寒经典教学面临的最大困境依然是理论难以与实际相结合。要求学生在短短半个学期的时间内，既要通读伤寒原文，又要树立起临床六经思辨能力，这本身已经是一项非常艰巨的教学任务。而这些工作如果再由一些没有丰富临床经验、甚至完全没有接触过临床的老师来任教，教学效果可想而知。在部分中医院校中，一方面担任经典教学工作，另一方面却与临床完全无接触的教师并不少见，甚至成为常态，现状堪忧。因此经典教学教师队伍的临床素质亟待提高，这远比要求学生自己去多看一些医案，试诊等建议要来得更为紧迫与直接。一门担任经典教学任务的老师应该也必须成为一名中医学生第一个临床启蒙老师。否则，本是生动鲜活的临床经验记载将变成古老而枯燥乏味的文献条文，本是仲景耗尽心血而整理的疾病症状规律总结反而变成死板硬套的符号与教条。

（最后修改于2011-1-19）